[ABO][林方] 毫厘
哇!9102年了!Dust in Time居然!掉落番外了耶!(棒读
有不能过审的回忆,全文老地方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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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你未曾知晓的过去开始。
(一)
“……怎么就不会分化了呢。”
开口时的一丝失落被精巧地掩盖过去。理性而端庄的女性只是理了理侧发,把因困惑蹙起又展开的眉头纹藏在了十几岁青春期男孩的视线之外。转回的脸上已是一份无懈可击的礼貌,她向医生道谢,抚平检验报告上被手指捏皱的一点边角,伸出手像鼓励大人一样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哪怕林敬言已经比她高出将近一头,她的手只能勉强覆盖到他肩胛骨两侧。
“不分化也挺好的。”
有什么长久以来一直悬在半空的东西突地在心底落下,散出一片豁然。他明白这句话不是说给他听的,但只是笑了笑,点了点头。
林敬言心想,本来也没什么不好的。
直到大学第三年的时候,林敬言才给家里打了个电话。联赛的未来和他在呼啸的位置逐渐清晰,他觉得是时候开始办退学和肄业了。
电话那头的沉默有些令人窒息。在同城上学的这几年,他回家的时长加起来可能都比不上其他城市室友的总和。反而是学校门口的网吧老板跟他更相熟一些,熟到有一天心血来潮拉他去什么“即将成为荣耀联盟闪耀之星”的战队成立聚餐。在那个稀里糊涂的饭桌上,不知是喝高了还是侃嗨了的初代队长兼出资人一边高谈阔论,一边在和网吧老板的互相吹捧里向他丢出了橄榄枝。狭小又幽闭的包间总是容易放大人的情绪,他瞟到一旁队名与队徽的设计案——呼啸,是个好名字,队徽也不丑——举起酒杯,和着满桌踌躇和激扬的情绪,仰头把大半杯干下去,在一片叫好声里应下来:我来。
语音终于顺着并不算差的网络信号断断续续传过来。因失真而略显陌生的女声局促地笑了一声,说,那就去做点你想做的事情吧。
——敬言,你要以Alpha的标准要求自己。
一句结论浮在他听了多年以至于下意识回声的言论上。他几乎在听筒前嗤笑起来——原来Alpha的标准和做自己想做的事背道而驰。但他把这短暂的尖酸咽下去,平心静气地解释电竞行业的现状和他对未来几年的规划,试图缓解已经发生了的尴尬,和沉默背后的不理解又无可奈何。
哪怕一通话胡话编下来,他自己一个字儿都不相信。
(二)
既然他自己都不信,生活便也不会按照临场发挥的剧本顺利进行。
打了将近两个赛季,林敬言才算在联盟混出些名堂。联盟初期鱼龙混杂的局面逐渐稳定下来,一批又一批玩票型选手来了又走,他带着唐三打,不声不响又锲而不舍地留在呼啸,最终让两者稳定站在了离联盟大神不太近又不会太远的一个位置上。
初代队长早审时度势地退到管理层,这时勾肩搭背地跟他说,是时候物色物色你的接班人了。
林敬言偶尔觉得,这些看起来吊儿郎当的商人家庭小孩,内里总藏着猎鹰一样精准到令人心寒的心。哪怕覆以兄弟情义的亲切,这份言下之意里对他年纪的担忧和提早为呼啸铺的不依赖他的后路,也足以在他踌躇满志的热忱上浇下一盆冷水。但他还是习惯性地把话茬接下去,甚至能够半真半假地抱怨:磨不卸就要杀驴了?在明知对方只能跟他打哈哈的“哪能啊,这不是给你减轻负担嘛”里继续把话顺下去:
“行啊,看上哪家萝卜田了?”
小富二代嘿嘿一笑,掏出几张飞G市的机票。这一飞锄下去,就从蓝雨萝卜田里掘出个方锐来。
十七八岁的毛头方锐带着他的少年心气儿和玩世不恭,很快和呼啸上下打成一片——准确来说,和他年龄相仿的小朋友打成一片。而林队最初的新鲜和亲切劲过去,每次看到他只觉得头瞬间就能大上两圈。
方锐在呼啸试训了几个月,到赛季结束暑假开始,一些不大不小的问题一点点显露出来。蓝雨和呼啸当初看重他的“卖点”黄金右手,甚至起过一段不大不小的拉锯。然而真练起流氓才发现,黄金是黄金,可惜是根黄金鸡肋。近战既需要精准的身位判断,又需要持续不断的技能输出,更需要在爆发时有足够的专注力,一气呵成让对方失去还手之力——至少唐三打流的强硬打法如此。方锐傲人的精准鼠标操作到了这里就成了个不痛不痒的优势,左手键盘也就是个不拉后腿的水平,更别提他几乎难以在爆发里保持绝对专注,总是被对手一些细枝末节的举动影响,或者反应过度,或者插些流氓并不强的控制技打断循环——问就是下意识操作,问就是改了改不过来。还没出茅庐的初生牛犊显然没能力建立一套全新的打法体系——不算那些天马行空又自以为是的邪门歪道。林敬言听方锐念念有词着控制系流氓,大了两圈的头终于隐隐作痛起来,常年刻在脸上的好脾气也板不动了,维持着扑克脸的底线,冷冷回了一句:控制系还玩什么流氓,玩盗贼不好吗。
大约是被噎得出乎意料,方锐的念叨戛然而止。神色被横在两人之间的显示屏挡了个严实,只有桌下夹着人字拖抖个不停的脚默默放了下来。林敬言后知后觉地后悔起来,觉得自己形象崩在这儿也太不划算了。还想着打个什么圆场,就听显示屏那头方锐闷着嗓子说,老林,上线。
没消干净的火蹭地又烧了林敬言一头。他一面愤愤插卡——差点把读卡器怼到邻桌去——一面心里骂了句脏话:老你妹。
优等生级别的脏话。
两个角色肩并肩站在了神之领域的野图上,远处似乎有工会在占坑野图BOSS,公屏里不断刷着看似客气实则警告的工会声明。
林敬言手里的工会小号转头一瞟,发现方锐真开了个盗贼上来。
但他也懒得理。他头上一把火心里一口气想撒出去,谁都不认识谁的小号正好。林敬言倒是理智地把工会名号隐藏了,然后不怎么理智地一头冲了出去——要不抢先把BOSS杀了算给工会做贡献,要不就在这儿搅和搅和别的工会不得安宁。稳赚不赔,他在不怎么清醒的头脑里“清醒”地盘算,这买卖不错。
或许因为他动作太快,或许因为占坑工会没想到居然有人这么明目张胆还单枪匹马搅局,小号这么一路冲过去,居然没有受到一点阻拦。林敬言舒舒服服地胖揍了一通野图BOSS,过热的大脑才缓缓冷静下来,开始感觉自己的赌气行为着实傻逼:没辅助又没奶妈,不说工会不来群殴他,就算单抗BOSS,他也不可能在自己血量见底之前把这接近满级的野图BOSS砍死。
——等等,工会为什么没来群殴他?
他这才注意到虽然有远程时不时落一两个攻击在他身边,但正常反应时间早就过了,占坑的工会依旧没有一拥而上把他混在BOSS里一起拍死。他才分心瞟起对话框,淹没在工会恶毒的刷屏骂娘里,方锐得意洋洋地私聊他:老林,放心打,他们这群废物玩不过我一个。
好嘛,林敬言想。方锐幽灵似的在敌方背后窜来窜去搅得鸡犬不宁,对方工会愣是连他角色都找不到,到头来骂名和攻击全落在林敬言这个光明正大抢BOSS的小号身上。
草。
林敬言终于冒出句像样点的脏话,拍桌子站起来,对着显示屏那头一声吼:方锐,你敢再猥琐点吗?
低他一头的方锐左手架在重新翘起的二郎腿上,右手还没停,贱嗖嗖地朝他仰头一笑:牛逼不牛逼?
林敬言想自己肯定是被气得神经错乱了——不然这句骂人里,怎么还能掺着点惊喜呢?
(三)
打开经理办公室门之前,林敬言轻轻说了句,信我。
他也不知道这句话是对谁说的。方锐难得的畏手畏脚让两个人周遭的空气都难捱起来。他捏了下方锐肩膀,安抚却兜了个圈,回到他自己心里。
第五赛季,方锐的出道赛季。事后看来大放异彩。
但当时没人知道重构的呼啸会走向何方。作为秘密武器出道的方锐一开始石破天惊地给了不少顶级战队一记重击。猥琐流,自从联盟正规化之后就鲜有战队愿意尝试的打法,加上新人过于天真而常常被误判为陷阱的算计,在难受的层面上令第五赛季的联盟印象深刻。
只是赛季过半,传统新人撞墙活动上演,方锐也逃不过这一劫——饶是他凭着乱七八糟的直觉已经算墙撞程度比较轻的正面典型,但被人摸透又一时无从反击的无力感清清楚楚散发在他周身气场里,活生生把他变成一个动作传感装置——有人来跟他插科打诨他就应着,人一走,他就宕机似得木然重复手头原本干着的事——基础训练热身章节,他已经在做第五遍了。
而下午第二场队内自主练习,林敬言走进训练室一扫——方锐干脆不在座位上。
林敬言叹了口气,并且对自己的揪心程度感到了一丝惊讶。他不是没见过撞墙的新人——队里那么多活下来没活下来的队员,他始终冷眼旁观地觉得全凭个人造化,和他又有什么关系。但方锐——方锐天赋不错,而且贵。他试图给自己的过度在意找合理解释,一边转完了训练楼的两三层,没看到人影,心里的不安上升到了惴惴的程度。“训练时间睡觉罪加一等”,林敬言焦躁地横穿马路搜完了呼啸宿舍楼,一无所获,终于心沉冰窖似的想,不会吧。
这个“不会吧”在他看到天台门上虚挂着撬开的锁时嗡地一声炸开来,让他闷出一声“靠”。
四肢的血液似乎凝固住了。林敬言推开门,缓慢地往天台边缘挪,感受不到一丝秋老虎的热度。他在距离天台边缘好几米的地方停下来,不敢再往前走了——如果不是他想的那样,他还要再出去找吗?但是如果……
身旁低处突然一阵窸窣。林敬言转头看到一团熟悉的影子正试图把自己藏起来。一口气卸下来,心跳却反而疯狂上升到苦闷的程度。后背磕在墙壁上,皮肉闷痛敌不过胸腔的疼痛,被他咽了下去。方锐似乎说了句什么,他应了,没有过脑。插在兜里的手指碰到了烟盒,自作主张地抽出一根点了起来。混着薄荷味的尼古丁冲透莫名其妙的心脏直怼进肺里,让他终于可以开始想,什么时候开始的。
是他努力安慰方锐不要太在意新人墙的时候吗?
是方锐意气风发地跟他说轮到我们大杀四方了的时候吗?
是他在经理室里满嘴跑火车,方锐却一脸坚信地站在他身边的时候吗?
是方锐听出他不满,看出他敷衍,却还在他耳边叨叨叨的时候吗?
是方锐刚来呼啸上蹿下跳,他虽然一个头两个大,却从没真正动过气的时候吗?
还是更早,他拿着方锐的档案在一群萝卜头里找人,看到笑得最贱的那个萝卜头的时候?
或者——
方锐的视线又一次转过来,带着惊讶,让林敬言反应过来他几乎从没在人前抽过烟。方锐还带着四分迷茫,三分不安,但只要视线一落到林敬言身上,整个人就散发出总会好的放心来,让林敬言心底生出一份高人一等的优越感。
太自作多情了。林敬言的大脑擅自自嘲起来。我何德何能。
方锐的视线也就突然令他局促起来,令他遮掩似的扬了下手,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抽吗?
视线僵了一秒,显然没跟上思路的嘴回了一句过分老实的:不会。
林敬言就笑了。他想,原来如此。
他看着那个把自己眼睛挡住又放开,瞳孔里撒了一片蓝天飞鸟的半大小子,又天真又执着地努力和这个世界磨合,偶尔嘴上阴毒,却总还是怀抱着最大的善意和乐观去面对一切,忍不住地想,真可爱啊。
原来他一直都是这么想方锐的。
原来他从始至终都在想,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人啊。
(四)
【审查保护。但其实是我最喜欢的部分。有点难过】
林敬言终于在闭上眼的时候感到了眼眶不自然的热度,自暴自弃地想:
原来老天耍他一次还不够,还要耍他第二次。
不过四天后抓起电话的时候,林敬言就平静多了。
以至于呼啸队医在一句不耐烦冲出话筒的“哪位”之后,见鬼似得“林”了半天,硬生生不知道后面应该接个什么称谓。
“是我。秦大夫,请问方锐找我什么事?”
话筒那头安静得过分——林敬言甚至拿开手机看了一眼通话是不是还连着——另一头才终于缴械投降地叹了气,又一个被方锐气到崩溃的受害者骂骂咧咧地絮叨起来。
前因后果并不难猜。方锐一个延迟分化的低阈值Omega,不能用普通抑制剂,而他林敬言一个完美Alpha阈值谱的Beta,一个手握全队体检报告的队医——要是没人惦记上他……其实也没什么奇怪,只是刚好刀子嘴豆腐心的秦队医并不是个能放任他人无助不管的人罢了。
“我本来计划得多好啊!他找你对吧,纯个人行为,你们关系好呗。然后你恰好听说了附属医院在做这个特殊图谱研究,于是决定去咨询一下。我们这边也恰好提供了样本,神不知鬼不觉,毫无利益纠葛,皆大欢喜,完美!结果方锐这个小兔——这个,小崽子,全毁了!”
隔着无线电林敬言都能感受到对面想把听筒或是别的什么生吞活剥了的愤恨。他忍不住地嘴角上扬,任由秦大夫把小兔崽子骂了个底朝天,忍得腮帮子酸痛,笑着问:“附属医院有什么研究?哪个科室?”
(五)
在那段不明不白的缱绻时光里,林敬言偶尔会在交融的信息素里失神,默默地听心底有个声音骄傲地宣称:我的。
然后他清醒过来,看方锐毛手毛脚地穿衣服跑路,给那个宣称加个时间限制,再加个条件否定。
方锐在想什么呢?尤其是一切发生之后。他是不是……被荷尔蒙迷惑了?
但说到底感情又是什么?荷尔蒙的相互反应?无法抑制的生理冲动?低级的生殖欲望?
一旦细想,他就会被过于艰深又没有答案的问题绕进去,只好在没完没了之前停下来,让自己相信,自己只是在临时照顾方锐。
就像被鸠占鹊巢的母鹊也会照顾初生的雏鸟一样,就像被印随的生物也会照顾毫不知情的幼崽一样。他想,这是伟大的母爱。
完全忽略了他从第一性别到第二性别都完全不和母性搭界这码事。
(六)
所以方锐怎么还有脸来问他,自己是不是喜欢他?
但小动物的眼神在一次的逃避里暗淡下去,林敬言的心也就跟着沉了。算了。他想,缴械投降不差这一次,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于是坦白了,把自己所有弱点暴露在炮火之下。用最浅显,直白,不会引起误会的方式。太过冲动,或许吓到了方锐,至少吓到了他自己——耗光了所有勇气和心防,他当场拒绝了方锐试图给出的回应。
无论好坏,那一瞬间的林敬言都没有力气再承受了。
(END)
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林敬言常常想到这句话。其实也就差那么一小步。阈值也好,战队也好,半决赛也好,荣耀也好。很多人会说他已经站在芸芸众生之上了,不该有什么遗憾了。只有他自己知道近在咫尺却触手不可得是什么感受。
但总算有什么在毫厘之外朝他奔过来,一头落进他怀里,填上了那条他骗自己太多次“我没什么不甘心”的沟壑。这个巨大的填充物在月光下逼问他还有什么瞒着自己,气鼓鼓地抱怨浪费了多少大好青春时光让他赔,终于闹累了,瘫在地上,他的臂弯里,像是感慨似得追问,老林啊,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啊。
“我哪知道啊。”林敬言随口说着,手上揉搓着熟悉的短发,毛绒绒的,软进了心里。
方锐不依不饶,转个身又要和他大战三百回合。他这才怕了,推搡着把人挪开,看方锐四仰八叉成了帐篷杆,心溶进了一片月光里。
“那大概是从,我都不知道的过去开始吧。”